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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些人的生命,是被某一兩個特殊事件所型塑、改變,這個人生轉折對當事人來說,好似一種召喚,讓人深刻的明白自己的天命,並往那個方向勇往直前。但也有一些人一輩子都遇不到那個時刻,好似搭著一班普快車,順順的,緩緩的往前駛。你還是會經驗到幾個特殊的「大站」,但人潮下去又上來,你還是在自己的座位上,很難說出這些事件是不是真的影響了你的方向。

更多事情往往是透過回顧,才得以從許多不相干的事件中拉出一條線索,然而這條線索會帶你到哪裡去?也許還是說不清楚。有些人會因此感到焦慮,但那個焦慮的感覺是從何而生呢?我想是或多或少是來自於我們有一個預設,預設了你終究需要「找到一個燃燒的祭壇」。你若還沒有找到,代表自己還沒有明白上主對你的計畫。

但,真的是這樣嗎?

一座燃燒祭壇

2020年的大專聖經神學研究班因為肺炎疫情而停辦,神研班是啟迪許多長青人信仰亮光的特殊場域。時間回到20年前,那個時候的神研班很流行用「每個人都需要找到自己燃燒的祭壇」來鼓舞年輕人追尋自己的召命,我也在其中得到很豐富深刻的造就,輪到自己當籌委的時候,設計了小劇場,每天跟著讀經進度,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上演兩段戲劇,讓經文閱讀的內容,能夠超越紙本的敘述,藉由視覺與聽覺,產生更深刻的印象。

在當時有不少人因此受到感動,並給我很好的回饋,謝謝籌委設計了這樣的時刻;但我事後也反省,這樣的演出,會不會反而限制了閱讀的想像空間?重新提這件近20年前的往事,不是為了下什麼結論,而是想分享,為什麼我會選擇用戲劇來呈現。

演戲這回事,可以追溯到更早的高中時期,我抓住了一個打工的機會,到日本客串一部電影。為了這次機會,我休學了半年,以單部片約簽入經紀公司的方式,短暫成了南方之星、金城武的師弟,然而我也沒有因此往演藝圈去,拍完片,我還是在普快車上,繼續過著平淡無奇的高中生活。

為什麼我有勇氣休學,而家人也接納是另一個故事,但是這個機會的出現,也許可以再往前,向國中時期尋找線索。那是一位坐在鄰桌的同學,每天中午餓肚子,省下家長給的午餐錢,買電玩遊戲片。這個奇葩同學平時就手拿一本日文字典自修日文,為的就是看懂遊戲裡的對白。而我對日文的興趣,大抵就是由這位同學所啟蒙,約略是同一時刻,開始了收看日劇的習慣。

然而我的祭壇看來並不在演藝圈,這些事件很難說與今天的自己產生什麼連結。

或許我們常常以為的支線劇情,才是人生的主線。就在我向高中導師提出休學後,有過一次個別談話的機會,他稱讚我平時的作文是班上前幾名,甚至老師間會彼此分享。不論我為了什麼理由休學,請我考慮往這個方向再努力看看。

17歲的我,第一次聽到對文筆的肯定,雖然深感榮幸,卻沒認真考慮過這個建議。沒想到如今回頭來看,我在職涯裡的各個工作,幾乎都是廣義的文字工作者。那麼,我該將今天的自己,歸因於那一次的談話嗎?但當時我明明只想著能第一次去日本,與明星共演,壓根就對該次談話敷衍了事。

支線風景更美

我想談談那些自以為的人生支線。

演藝圈作為人生支線,只剩下耍耍嘴皮的當年勇。我還記得那段時間以後,長輩看到我,嘴裡說著17歲的孩子一個人出國遊歷,更有世界觀云云的讚美,姑且不論這只是場面話,不禁讓我疑惑,常出國不一定就比較有世界觀,還得看自身用什麼態度理解它。但是出國工作,下工了被劇組一起找去酒吧的經驗,用中文、英文、日文再加上比手畫腳、畫圖的方式溝通,仍是一種很有意思的時刻,在異文化與不同性格的外國人用不同方式溝通,對17歲少年也是一種磨練。

就在我平順地上了大學後,文學院的我利用系上工讀的機會,在學校學會了寫網頁,還誤打誤撞替外系老師架網站賣書,提到「賣書」,讓人有一種時空錯覺,那是20年後再次重來的Deja vu。大抵一個人總是會身懷幾個不同技能,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,不過就是工讀生混口飯吃罷了,但是在2000年在教室灌了個教育版Dreamwaver就開始翻書挑戰寫網頁的機會,可能要歸功於1980年代的家中有台286電腦,當時的20MB硬碟可以儲存許多遊戲,讓我在單色映像管螢幕前定睛許久。

家中286電腦的啟蒙,經過30年發展,再結合文字工作,後來成了我工作上的一條資歷:「數位媒體主任」。這個職位幫助老報社從無到有,將新聞電子化,並在內部對於線上刷卡仍有顧忌時,力主引進數位金流。報社若沒有我,終究還是必須走上數位化的路,但這段路恐怕還要多走數年。

提到家庭,不少人會著眼於身為PK(Preacher's kid)身分對我的影響,但我從來不覺得這個身分有什麼特殊,或許一方面是因為家父不在教會中牧會,自然少了PK會有的壓力,我也羞於拿自己跟其他PK比較,我相信一般牧會牧師的孩子,壓力自然是我的數倍以上。

然而影響還是有的,這個身分對我後來的工作,有一些優勢,也有一些劣勢。它在我還沒有注意到的時候,就為我佈好了所需要的人脈;但在那綿密網絡中產生的角力,也使我不得不被用某一種眼鏡分類,限制住我的腳步,從而把我帶向一個邊陲偏安的位置。

我接受這個命定的身分,並且保持感恩。想起年幼的時候,父親總是埋首書房案頭前,桌前是滿滿的稿紙。於我而言,大概就是那一張張密密麻麻的稿紙堆疊起來的專書、論文,餵養了我們一家。幼時相本裡幾張在書房裡和父親的泛黃合照,則成了完美的註腳,似乎就是在說著,文字餵養了我,而我最終也以此為業,回報了文字。

召命的時間性

在行文跳躍與不相干的幾個事件中,也許讀著讀著可以勾勒出一個叫做「文字工作」的召命,但是這對讀者來說又有什麼樣的啟發呢?又或著,對我來說這真的是我的召命嗎?所以我必須堅持走在這條路上?

真正的情況是,這從來不是我原本想做的事,也不是我有意識往這個方向前進,它比較像是一種選擇性親和(elective affinity)的巧合,有一個機會,就這麼去做;有兩三個機會,就挑一兩個去做。我在神研班之後汲汲尋找的東西,迄今仍然沒有答案,後來才意識到,要去尋找一個純粹、固定的「召命」,對我自己很可能是一種緣木求魚的事。

好比現在,即便名義上還是跟「文字工作」有關係,但實際上思維變得更像生意人,每個月面對報表、思考利潤與會議應酬的精力,已經遠遠大過投身於字句間的時間。但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好抱怨的,還記得自己10歲前後,放學背著書包就往書局跑,一坐幾小時,被人笑喊書呆子,從那個時候起,彷彿是自然而然,就該走到這裡來。

每個階段有一些小目標,這些小目標有可能匯集成大目標,也可能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用處。但那些沒有任何用處的經驗,也許也型塑了一個更好執行「召命」(如果有的話)的自己。或許我的態度逐漸轉變成,上主給予的天職、你我燃燒的祭壇,都不是在一個固定的地方、不變的職業,而是在人生的歷程中,不斷拔營前進,在不同的人生階段、不一樣的位置、相異的職業中,獻上自己為祭。

成長往往是不知不覺的,擁有了許多成功或失敗的經驗、吸收了大量好的或壞的心情後,變成現在這個樣子。我以為自己還很年輕,卻漸漸在職場上被叫「哥」,負擔起一些主管的責任。我以為自己還有很多犯錯空間,卻開始發現那個空間是我得創造出來給部屬用的。

也許你也一樣,不知怎麼的就變成了大人;跟我相似,還不明白召命在哪?是啥?但或許也可以看看我的應對,一天一天過好,更有意識地讓昨天與今天的自己匯聚成明天的自己,把每個機會視為當下的召命,也許會從中引導自己走向更開闊的未來。對我而言,若說「文字工作」只是未來某個召命的養分,隨時需要捨棄,我也不會太意外。

就好像有位牧師面對教會紛爭與去留時曾經這樣說,(在這間教會裡)我孑然一身,只有一只皮箱,(上主要我)拿進門、提出門的差別而已。如果到了那一天,我想就簡單收拾行囊,繼續往曠野前進,那裡會有下一個召命。

(文章修改刊登於《新使者》172期,謹以此文作為南返工作入社10週年紀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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